鸣金收兵

这里只有苏厉和魔司令

南柯梦(八)


他们清洁了各自的身体回到重新铺好整洁卧具的床上时窗外已进入了最黑暗的时刻,苏厉明白这是黎明即将到来的征兆。他估摸着现在约是五更天了,印象中好像此前有打更人路过,也有敲过梆子,但他忘记了那时候距离现在有多长时间,那梆子声又有几下。

魔司令自他身后拥着他的肩背,而他则轻轻推开他的手站了起来,魔司令眯着眼看着苏厉就那样不着寸缕的瘦削背影,他来到了窗边,此时外面透出一丝细微的灯光,使得苏厉的身体曲线镀上了一层淡淡的亮度。

他盯着苏厉的背影出神,后者看着空空荡荡的晦暗街道,放空自己的头脑,任由思想飞往遥远的无名之城,他此时感到天地不再旋转,人也不再晃悠,感觉清醒了许多。

甚至他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的清醒过。

苏厉。床上的魔司令喊他,嗓音低低的。

他听见了他的召唤,但他只想这一刻的安宁能维持更久些。

他不想转身。

他不能不转身。

他转过了身。轻声回应他道“司令大人”

魔司令摇了摇头,他感觉头有些痛,或许是昨晚喝酒加上纵欲的结果。

“你不累吗,至少穿件衣服吧。人族很容易受到晚间寒气的侵蚀,你这样容易染风寒的”

苏厉难得愣愣地看着他,实际上他的头脑还未完全清醒到足够像平时那样精明事故的程度。

“好”苏厉说,他走回床边穿了件盖到大腿的白色里衣,又捋了捋头发,掀开被子坐进去。

他半靠着床板,魔司令也跟着坐了起来,听着四周的寂静。

忽然,魔司令看见一只猫蹿到了桌子上,去嗅那被风吹灭的蜡烛,借着月光魔司令看见猫的胡须一颤一颤的。

怎么会有猫?他心中诧异,因为他记得此前自己是关好了门窗的,难道是刚才让苏厉去叫醒的杂役因半夜被打扰而大意之下出门忘了关紧房门了?

或许是什么时候偷偷溜进来的吧,这猫的脚也太轻了。

他靠着床板,泄欲后的畅快让他感到满足,但他却注意到了不和谐之处。

他的头又开始了那熟悉的,许久都没有出现过的抽搐的疼痛感,不强烈但持久,并且魔司令知道这感觉可能会随着时间而加重。

他开始猜测是不是旧疾复发。

于是魔司令准备抓紧夜晚仅剩的时间睡个觉,他抓住苏厉的胳膊将对方也拉扯着躺下,苏厉顺从地往他身旁靠近,魔司令将手搭上他凹陷的腰窝。

苏厉梦见了冰原,梦里自己站在一片被冻住的湖边,看着湖上的小孩子跑来跑去,他们不遗余力地尖叫着彼此的姓名,拉扯着对方衣角,小脸红扑扑的。但一瞬间原本坚实的冰块就四分五裂地远离了它们原本该在的地方。但他不为所动地站在原地,站在白皑皑的雪地上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这时身旁走来一人,那人穿着身简单的灰袍,头戴文士模样的帽子,手中羽扇轻摇,他的右脸上遍布了成片的旧伤,那些疤痕如同吸盘般牵扯着来者的五官,而苏厉甚至用不着回身去看就知道来者是谁。

“这世界所展现在人前的表象不过是一层薄冰,不是吗?”来人说。

“嗯”苏厉说道“在其下尽是冰冷的黑暗,而人们都毫无畏惧地行于其上,几乎没有意识到脚下的冰层在任何情况下都有可能坍塌”

丑孔明道“那么你所展现出来的这层冰可真是完美无瑕的掩饰”

苏厉道“我就当这是夸耀了”

他从这个表面没头没尾却饱含深意的梦中醒来时,已经是白日了,或许是日上三竿,窗户下方大道上的车水马龙声即使隔着窗纸与窗帘也清晰地传进室内。苏厉躺了一会,这房间的窗帘有两层,一层是白色的轻纱,一层是绣着金色梅花的藏青色绸缎帘,昨晚他将两层都拉上了,但相较于屋外那明亮的日光而言它们的遮光效果并不好。苏厉的各项感官向他传达的信息是身边的魔司令并没有睁眼,他还将一条手臂搭在他腰上,于是苏厉动了动,翻了个身面朝魔司令。

魔司令果然还没有醒,但苏厉借着昏暗的光线看见他的眼睫毛在轻轻颤抖。他的动作似乎让魔司令在从某些他清醒后完全不会记得的梦境与混沌间恢复了些自主意识,他下意识收紧了环绕苏厉的手臂,将后者拖得更靠近自己一些,他迷迷糊糊地将头埋进苏厉的颈窝,呼吸轻蹭着他的皮肤。苏厉感觉有些痒痒的,便轻轻从他的怀抱中抽出一只未被压住的手去摸魔司令的角,他银色的角触感并没有它们看起来那样的光滑,而是有些磨砂质感,苏厉苍白的指腹从角尖端开始摸索,一直摸到根部。他似乎有些迷恋这种角质层组织的触感,于是自下而上又摸了一遍。

“你在做什么”魔司令闭着眼说,他突然的话让苏厉吓了一跳,身体条件反射地小幅度抖了一下。

“小人只是有些好奇”他冷静的说着抽回手,撑起身坐起来了,魔司令揶揄他“有什么好奇的,不过是一些外在的区别”。于是苏厉想起了自己曾经是丑孔明的样子,那样与现在实际上也只是一些外在区别罢了,他又想到那个梦里自己说的“完美无瑕的掩饰”。

在苏厉看来,“完美无瑕”和“掩饰”本就是两个相悖的词语,它们甚至不该出现在同一个句子里。他起身穿好衣服,过程中毫不遮掩自己的身体,他知道魔司令在看他,看那些留在他身体上的痕迹,然后苏厉来到桌前坐下,桌子的下梁与他而言有些矮了,于是他斜着双腿,以一个相当女性化的高雅姿势坐下开始梳理那一头齐腰的黑紫色长发。

魔司令半靠在床上盯着他看,他想起似乎除了初见之时,苏厉在人前就没有散下头发的模样,他总是仔细的挽起每一缕发丝,魔司令一度怀疑,衣冠不整或者有可能衣冠不整都会让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悦。苏厉细细地把头发用一根根簪子固定得服服帖帖,魔司令看了一会,见他打理得差不多了要出去,便问他去哪。

“去打水来洗脸”苏厉说,推开房门走了出去,魔司令从床上起身穿衣,感到背后有些细微的疼痛。

他嘴角抽了抽,寻思着下次,如果还有下次,是不是应该考虑把苏厉的手绑起来。

苏厉端着水回来的时候脸上还有些湿,很明显是刚刚洗完,魔司令看着他把水盆在桌前放下后从袖中拿出一块浅紫色手帕擦干脸上的水渍,他的动作一气呵成,像只用爪子轻轻挠脸的动物。魔司令伸手取下搭在盆边的软布,将它浸入水中,升腾的热气也在他脸上蒙上一层细腻的水珠。

晚些时候,他们一同走出门去即将收摊的集市买些或许能用得上的东西时,魔司令突然问苏厉是不是多少还是会些武艺。

“只是些花拳绣腿罢了,上不得台面”苏厉说。

他们在这呆了些时日,谈起去向时魔司令表示会参考这位似乎扮演了向导的人族伙伴的意见,于是苏厉问他是否去过南方。

魔司令说“只听说过江南的烟雨美不胜收,还未曾有幸见识过”

“如果司令大人不着急做什么的话,那去看看吧”

天气开始转凉,魔司令对中原的地势并不熟悉,但能感觉是在一路南下 空气中的湿气随着进程逐渐加重,夜晚开始变得漫长,每日清晨醒来,窗纸上都会笼上一层薄薄的水雾。由此,他想自己原本所在之处一定是在这片宏大土地上靠近北方的位置。

苏厉带着魔司令去了扬州城,在大街小巷走了一大圈,许多或是有名或是无名的美景处无一没留下他们的足迹。魔司令一方面漫不经心地寻找网中人的消息,一方面跟着苏厉东游西逛,游山玩水。

他认为,在做一件事,尤其是这件事需要消耗的时间还相当长的时候,最好不要紧盯着最终极的目标不放,那样会相当痛苦,而魔司令从来不是个喜好折磨自己的人。

苏厉先领着他去了西湖边,又去了看了楠溪江,再去登了普陀山。经历几个浙江的著名旅游胜地后,他们最后到了乌镇。因为苏厉听说乌镇一年中最美的季节是春天与秋天,一天中最美的时候是清晨与傍晚,那时恰好赶上秋日的尾巴,或许有些晚,但迟到总好过没有,他便和魔司令一同在乌镇落了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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